当杨志勇将他最新的书稿《牛山意象》发给我时，我真的有点儿蒙了。因为之前他已有一部《追寻初心——我的扶贫札记》和汉调二黄现代戏《金州第一书记》问世。作为省级帮扶单位选派的驻村干部，他在牛山脚下的草庙村驻村不过三四年，怎会有如此深厚浓烈的情感？这片古老的土地又是怎样的精神富矿，值得他一挖再挖？我想起新疆可可托海那座为祖国的建设做过巨大贡献的矿坑。难道牛山这座富矿也要为文学画廊奉献无尽的宝藏吗？打开书稿，扑面而来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的新鲜感，扑面而来的热突突的情感浪潮，扑面而来的家国情怀，让我感动又感慨。在作者笔下，安康四大名山之一的牛山，是人间秘境，是绿色天堂，是富氧离子密集的绝佳养生地，是大自然的教堂，是中国乃至世界最有故事的一座山。是的，一座山，一百个传说，而且，每个传说在现实中都对应着一个或多个具体的客观景物，实在是太奇妙了。以至于作者沉浸其中时，每每流连忘返。离开之后，魂牵梦绕，不为其树碑立传不能作罢。作者说：《牛山意象》是他目前最用心、用情、用力投入的一部书，前后七年，几易其稿，精雕细刻，靡费心血。作者宣称：这部书不仅是写给牛山乡亲们的，也是写给天下读者的，更希望通过此书能够持久地给予所有读者心灵的涤荡与温暖，激发永远向善、向上、向前的精神力量。
　　通读书稿，我深以为然。
　　《牛山意象》情感真挚、气韵饱满。作者似乎不是在做单纯的文字叙述，而是将一腔痴爱化作笔墨，浸润在一个个活色生香的牛山传说里，使人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故事在历史和现实里穿越，并生发出万千感慨。在作者笔下，牛山皱褶里的草庙村是纯美的。有多美呢？它美得让作者一见钟情、再见难忘，驻村四年之后，血脉相连、永难割舍。作者在开篇《春风吹过我的村》里说：“真正地爱过了，我才敢说，它是我 的村。”“我的村”，包含了多么深沉的情与爱，包含了多少骄傲与自豪！“我的村”位于传说里的“神牛”卧身之地，当然是水肥草美、五谷丰登、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我的村”住在作者心里，因而作者管它的正事、闲事、方方面面的事。对“我的村”，作者投入的是最朴素的感情：作者出身农村，深知农民的疾苦，就想为草庙村做点儿实事，为草庙村的乡亲们谋点儿实实在在的利益。记得作者驻扎在草庙村的第一个深冬的某一天，在朋友圈发了个上联：有山有水有风景，请朋友们对下联。有朋友俏皮地对道：没吃没喝没情人。朋友圈内一片惊呼，说对得妙极，他却没了下文。那时候，席卷全国的脱贫攻坚战正轰轰烈烈，很多中央、省、市、县都有干部被下派到贫穷落后的山区驻村帮扶，无疑，每个人都受到了严峻考验。杨志勇在帮扶村是否过得清苦寂寞？帮扶工作是否难以推进？没人知道。后来我应邀去草庙村参加他组织的春节联欢及表彰大会，闲暇时与他探讨过这副对联。他笑道：“实际上我是有吃有喝有情人。我的情人就是这个草庙村。但我不能这样说，一方面怕误会，另一方面怕人说我矫情。”而我当时深信他对草庙村的爱是真切的、真挚的。因为在我走下车子的当儿，他就一刻不停地给我介绍他的草庙村——经济的、文化的、扶贫工作的成效、发展前景、他的种种规划设想，等等。尤其草庙村的各色人等，上至村支书，下至妇孺儿童，他介绍得更为具体详细，一如引荐家人至亲。我惊讶他对这个地方爱得如此深沉。遂想：杨志勇一定会在这里闹出大动静。痴爱，是成就大事的根本。
　　在作者多情的目光里，牛山是生态牛山。它美轮美奂，无论春夏秋冬，都有独特的风景。草木虫鱼都有灵性，风花雪月都藏着智慧。那“高山野钓”里的钓鱼者是多么的自由自在啊。作者这样描写：“有一天，在高高的山梁上散步，突然看见有个人在肩上挑着几条小鱼，摇摇晃晃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其时，夕阳的一抹余晖正好映在那人和那条鱼的身上。一段不长的上坡路，他好像走在舞台上，故意慢悠悠，走得很陶醉。于是，我的眼前便出现了一幅别样的山村晚照图。由此，带给人的那种美感奇妙不可言。”呵，这是多么唯美的乡村图画！在这幅图画里，只有陶醉和感恩——感恩大自然的赐予，感恩牛山为我们保留了这样的秘境！
　　作者在牛山的秘境里时时陶醉。他在《与善为邻》里形象地描述了那种陶醉：“在那一片荒野中，我喜欢观赏枝头驻足的小鸟，林间微风吹拂的树叶和挂在树梢的阳光，还有深秋树林里那一树如缀满了红灯笼的火红柿子。”就在他的驻地不远处，掩在荒草里的“马槽湾”，藏着一个美丽的传说——为人忠厚老实的驻店何家，不欺天、不欺人、不作恶、与人为善、乐于助人，遇难必帮，所以得到天助。那些算计他们的、企图陷害他们的人，统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他们的家与业都兴旺发达、蒸蒸日上。作者感叹道：在一个天天教人积德行善的环境中，心间便也自然充满善意，因而也得到一种力量的加持。
　　牛山是孕育“牛精神”的山。传说里的两只神牛，它们在天庭遭到陷害，被玉帝贬谪禁锢在牛山。这两只神牛来到牛山，勤勤恳恳为民劳作，默默无闻扶困济贫，最后化身为山，在天地间永存。《一辈子只做一件事》里的老勺匠，形象地演绎了“牛精神、牛品格”，其坚韧执着、敬业爱岗、刚直不阿、扶困济贫的善行，无一不是神牛品格的再现。最可喜的是，这种精神形成了牛山人的普遍品格，连这里的山山水水似乎也有一种不同寻常的牛气。作者认为：牛山迟早会在全国闻名的。他自信满满地说：“我相信，这是指日可待之事。”因为，当地不仅自然和文化之资源丰富是牛气的，干部群众也秉承了牛一样的品德和作风，勤劳、吃苦、忍耐、善良、忠诚、担当、开拓、奉献，而这也正好吻合了当下社会所提倡的“三牛”精神——为民服务孺子牛、创新发展拓荒牛、艰苦奋斗老黄牛。这些都是支撑牛山走向未来和大众视野的强大力量。
　　牛山是哲理的山，它蕴藏着丰富的人生哲理。所有的传说都于不动声色的故事叙述里暗示着人间正道。《树老爷》记录一个家族的兴衰史。逃难来到牛山的祖先栽下槐树，槐树在一尘不染的山水中，日夜吸纳天地精华，长成参天大树，不仅为人们提供阴凉，也成了人们的精神寄托。人们虔诚地为它披红挂彩祭拜，平日里细心呵护。而远走他乡的族人，患病后千里寻根并用它的树叶治病消灾。树老爷是家族的象征，它连着人的血脉，和人生死相依，“人爱护着树，树庇护着人，互相给予、彼此成就”。这是多么动人的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故事啊。《遇到“红裙子”》和《未见“白裙子”》，则通过乡村里最常见的男女之事，警示人们克制欲望，永远不要触碰道德底线。
　　牛山是爱情的山，它蕴藏的爱情传说感天动地。《故事里的风景》便是一幅历经千年而不衰的爱情画卷。作者这样描写：“牛山朱雀寺院内有一棵古柏，经世千余年，身材高大挺拔，腰杆粗壮达一丈多，树冠枝叶之繁茂如一把巨伞覆盖整个寺院，见识者都称其十分壮观。紧贴古柏生长着的一根长长的古藤，直径尺余，如脸盆般粗壮，牢牢地缠绕着树身，藤随着树枝分杈而延伸生长，把整个大树缠绕得几乎不漏一个枝条。古树名叫‘朳柏’，古藤名叫‘凌霄’，它们一起呈现的独特美景被人们誉为‘朳柏凌霄花’。”这棵藤缠树正是一段爱情绝唱的见证。唐朝末期，金州刺史崔伟，因保境安民有功而享有盛名，又因相貌魁伟而成为那个时代青年心中的偶像，却因公务繁忙，无暇顾及婚事。早春的一天，他带领官兵去牛山剿匪，路经牛山下一个大户人家，与绣花楼上的闺女一见钟情。两情相悦的人携手走到牛山高处一个风水宝地，崔伟亲手栽下“朳柏”，心上人在旁边种下“凌霄”，从此，树傍着藤，藤缠着树，蓬蓬勃勃生长千年，直至特殊年代，树被人砍去，藤也随之枯死。毫无疑问，“朳柏凌霄花”寄托着牛山人的爱情理想，它们在与不在，这爱情故事都会代代传唱。
　　牛山之美，美到天上人间。天庭做守卫的两头神牛，多年来犯的唯一的错，竟是闻到牛山人家的奇异酒香而追寻到牛山，扒开酿酒的大木桶，吃了正在发酵的甜秆儿，一醉三年。这就是作者倾注一腔痴爱为我们奉献的牛山。结识了这样的牛山，岂能不爱，岂能不魂牵梦绕、心向往之！情感含量是一切文学作品的生命力所在，只有情感真挚的作品，才能像牛山的传说一样，与江河永在。
　　《牛山意象》思想深刻，格局博大。作者忧国忧民的家国情怀，像春雨、像暖阳渗透在字里行间，在看似平淡的叙述里暗藏着思想的力量，在看似简单的故事里深藏着担当意识，给人以思想启悟和心灵震撼。
　　在《男人的自信》里，山间小小的野草“淫羊藿”，不过是乡间男人们用来互相打趣的诨词，而那个传说也没什么奇特之处，作者却由此联想到如能广泛种植此物，也许能兴起一项亮点产业、特色产业，若同时进行系列产品的开发研究，必然会给贫困户带来福祉，给牛山的发展带来契机，甚至想好了一句广告词：“淫羊藿水——男人自信的能量液”。所谓赤子情怀，就是如此吧。牛山夏季的风雨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然而，站在屋檐下，听见雷电在眼前的山窝间炸响，看到风雨在山窝里肆虐的情景，作者的心情无法平静下来把眼前的风雨当作风景，而是十分担心，村中的山体是否会滑坡，河沟能起多大洪水，乡亲们的人身、房屋和牲畜是否安全，人就立时坐卧不安起来，尽管提前都会做一些相关工作，但每次都放心不下，待风雨稍微小一点，同志们不由分说，便会结伴冲进雨地里，到附近的监控地点去查看情况，排查排除各种可能出现的危险。什么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作者的描述，为我们做了最贴切的诠释。《世间自有真情在》里，那只为解救民众疾苦而累死在救灾路上的大神龟是多么可敬：在苦难降临牛山的时候，它自愿承担最艰苦的运送物资的重任，往来日行千万里，把每户人家需要的救济物资按时按点送上门，不曾有一次懈怠，不曾有一次失误。人们称之为老实的大神龟。它的任劳任怨、不计名利，连天兵天将们也不理解，劝它说：“你熬了一万年也没有成仙，还是自己的身体要紧，不要太累。”胸怀大义的老神龟却毫不动摇，一意前行。作者由此想到：这只“神龟”多么像奋斗在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工作战线上的那些指战员，一心一意为了让群众过上好日子，劳心费力、不舍昼夜、担当作为、无私奉献，甚至献出个人宝贵的生命。唐末守土安民的金州刺史崔伟是出现在牛山传说里最多的人物，他既是传说里的主角，又是被后世皇上封为“牛山土主忠惠王”并享有庙宇的真实历史人物，无论是他保境安民的丰功伟绩，还是剿灭恶蟒、为民除害的英雄壮举，抑或是他那美好的爱情故事，都寄托着牛山人对于“好官”的理想。我以为，这也是作者的理想。作者靡费笔墨全力塑造这个人物，实际上是对其家国情怀的讴歌和颂扬。
　　思想含量是一切文学作品的价值所在，只有思想隽永、格局博大的作品，才能散发出永恒的精神光芒。家国情怀不是空话，而是实实在在的责任担当和遇到危难时毫不犹豫的行动力，以及甘愿献出一切的殉难品格。
　　《牛山意象》创作手法独特、视角新颖。在洋洋洒洒100个传说里，作者巧妙地将现实的生活场景、民间传说、人生感悟糅合在一起，让古老的民间传说散发出新鲜的诗意，既有现实感，又有历史感，更有警示意义，读来轻松愉快，如沐山间清风。
　　在许多故事里，作者将现实与传说、传说与感悟无缝衔接，读来有种天上地下、亦真亦幻的感觉。独特的视角、创新的手法，是引人入胜的关键。在通读书稿期间，我的身心一直跟随着作者的文字在牛山游荡，而且恍惚之间，觉得牛山又多了一个美丽的传说：不久以前，牛山来了一个扶贫干部，他与牛山一见钟情，结下不解之缘。他的脚步走遍牛山的山山水水，他的思想与情感和牛山水乳交融，而后幻化为一篇篇滚烫的文字，为这块古老的乡土立传，为这里纯朴的人民抒情。他的名字叫作——杨志勇。
　　杨志勇在后记里说，之所以创作《牛山意象》，是因为他有一个小心思，“有山河为证，有文字为证，希望我热爱的牛山这一片土地上的乡亲与他们的子孙，在提及我驻村的故事时，在心里有所回忆或感动，如果还能由衷称赞一句‘这个人为我们当地发展真是费了一番苦心！’那么我就十分心满意足了。”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杨志勇的《追寻初心——我的扶贫札记》《牛山意象》，汉调二黄大戏《金州第一书记》，以及励志报告文学《我不输给命运》所构成的“驻村四部曲”，就是他在牛山的“手植柏”。它必将穿越岁月的风尘，留在人们的记忆里，镌刻在精神的无字碑上，一如牛山朱雀寺那棵记录着美好爱情的千年“朳柏凌霄花”一样，永留芬芳在人间。 张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