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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的女性
——《出走的决心》
文章字数:2,048
  “将来我要云游四海,腾云驾雾”,“将来”在18岁的李红(咏梅饰)眼里仿佛就是明天,就是下一刻,“明天必定晴”的幻梦在懵懂的青春中,在隐蔽的父权和夫权制度下,锁在了黑屋子里,锁在了狭窄的厨房、逼仄的阳台,困在了永无止境的轮回等待里。
  易卜生《玩偶之家》,再谈娜拉,她已出走百年。历经百年,我们又一次在尹丽川导演、阿美编剧的电影——《出走的决心》(英译为like a rolling stone)里见到了“娜拉”,这一次她不仅意识到自己作为一名女性不再是父权意识形态体系下的符号,是作为女性的能指而存在,不再是简单出走,“她们”为何出走?走向哪里?堕落了吗?回来了吗?“她们”还成为了“可见的女性”,亦或成为“可见的人类”追求内心所想的生活方式的一种可能。电影中的李红与原型苏敏选择了“天地任我行”的方式,有效地运用现代互联网媒介实现经济独立,为处在现代困境和等待“魔咒”里的女性提供了一种全新思路和“出走的决心”,更为重要的是这部电影是对电影中性别空间的一次反凝视,推动了性别空间叙事中女性所处位置主体性的建构。看与被看的主体和客体都是以女性主导,中年女性形象——边缘透明人理所当然的家务从事者走上了银幕,并以沉浸式的方式给出困境解答,出走并不是逃离母职规训和找寻主体性的唯一方式,“本不该这样”的自我意识才是唯一解放方式。
  影片中音乐的使用对于电影剧情的发展、电影人物情感的塑造和电影场景画面的气氛烘托可以发挥其艺术价值,也可以更好地体现电影的主旨——“我们生来不属于什么地方”,片尾曲后海大鲨鱼乐队的《心要野》,配合着公路、高山、白云、湖泊和李红驾驶的车,达到“物我同一”的观众审美体验状态。“夏天最后一朵玫瑰,还在孤独地开放”,《夏天最后一朵玫瑰》这首插曲在电影中出现了两次,一次是做清洁工时听到的教室里的人配合着琴声的歌唱,第二次李红已然在路上,没有了缄默屈从,车里的她穿着那件红裙尽情高唱,“被七零八碎的生活磨得无法更粗粝的嗓子与自由的空气共颤,无所谓曲调,她心里有拼捡起前半生的歌”,平行蒙太奇的剪辑方式将18岁在卡车上与朋友们畅想美好未来的李红和55岁站在河对岸仰望余晖的李红交相辉映,眼神的仿佛对视是精神上的同频共振,她俩在时光的长河里完成了“开卡车云游四海”的人生承诺。
  电影中的色彩也通常被视为还原和表现现实的基本叙事元素,色彩是电影视听系统重要的组成部分。特定的色彩调用,既可以协助影片完成主题表意,也可以参与奠定创作者的美学风格,进而影响观众的情感和心理进程。影片中的色彩使用同样具有其语义表征,影片在讲述李红和孙大勇的婚姻生活、李红和原生家庭的场景时,运用的色调是暗淡灰冷的,表达了被压抑,被束缚的自我感情;李红与同伴青年们交流理想、畅谈未来期许时、挣到钱婚内不再看脸色用钱时、在阳台上的晚霞、出走后的天空等是明亮橘黄暖色调,观众无法直视人物内心的精神世界,但电影却用色彩美学将其具化显现了出来。荣格认为,“色彩词属于全人类所共有的特征”,色彩词是一些与其他事物有着广泛联系的有意义的符号。而在所有的色彩词中,红色是运用最为广泛的词,李红身上的那一袭红色长裙,也象征着她对规训的“叛逆”,对“乡愁是男人的奥德赛,逃离是刻在女人身体里的史诗。”有了新观念意义上的解读,让残红欲尽时,开得更奔放,更绚烂。
  娜拉出走后的百年里,女性意识在不断觉醒,祖辈女性的困难除以十便是母辈们的苦难,母辈们的苦难除以一百就是当下女性的苦难,觉醒依旧在路上。晓雪(李红的女儿,吴倩饰)面对母亲的第二次请求出远门见老友,她选择了作父权与夫权的帮凶,这也是李红情绪爆发的导火索,影片中孙大勇指责女儿被公司末尾淘汰是因为李红考驾照耽误了带孙子,女儿请假次数过多导致的,“都是因为你”,这句台词说出来时,坐在笔者身边的女性观众竟然跟自己的丈夫说“就是!”丈夫并没有否认,两个人就这样继续看了下去,这“就是”女性影片应该出现的意义,不是为了挑起男女性别对立,女性主义并不仅仅解放女性,同时,也在解放男性,希瑞说:“性别霸权压抑着我们所有人,‘性别不是边界线,偏见才是’,让我们一起为打破偏见而努力,超越阳刚阴柔的这种性别二元论,男孩子也可以温柔,女孩子也可以勇敢,性别刻板印象同时压抑着男女性,女性主义的核心是平等,它永远指向着人的生存可能性变得更加丰富”。
  上野千鹤子和戴锦华老师在谈到女性主义时曾提到,女性主义针对的是社会当中的关于慕强恐弱这种思维的批判,女性也不是生来就是女性,也可能沦为父权制度下的帮凶,所以我们去呼吁男人女人们去成为“人性主义者”,去关注“可见的人类”,去寻找生活的其他可能性,而不是一味地为他人付出,陷在泥泞的心理深渊中,从男女二元对立的社会结构中,甚至是迷宫中走出来,就像李红、苏敏那样“天高任我行”,“原来人生可以这样”,而不是选择抱憾惆怅。“人生的目的,就是找到自己独特的方式去生活”,“不必匆忙,不必火花四溅,不必成为自己,只需做自己”,这是伍尔夫送给千千万万个女性,千千万万个人类的箴言,我想这也是电影所要传达的意义。
 陈彬 王鹏
发布日期:2025-0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