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有章
    单位前面有一条大河，源自天目，流向太湖。
    是东苕溪。好似仙女遗落的一条绸带，长长的，轻柔的，飘拂在平原与山川之间。
    最近有点清闲，午饭过后的时间我可以随便消遣。冬日正午的阳光，以及这条坦坦荡荡的大河，就归我了。
    溪畔有一条高高的塘堤，塘面是柏油公路。后侧是由参天的杨树筑成的长城。杨树的外面是千百年前的洗马滩、牧马场，有成千上万的战马曾经在这里嘶鸣，然后奔赴疆场。河的对面是金鹅山，听说千年前，有金色的飞鹅来过这里。沿着塘堤，跨过护栏，我就到了塘堤的坡面。塘坡一分为二，上面是齐膝的书带草，下面是由六边形水泥板铺成的护坡，塘脚和水平面是平行的，今年冬天雨水多，河水没过塘脚有十几厘米。
    坐在塘坡，面向大河，沐浴冬日的阳光和温馨的清静，身后头顶上疾驰的汽车、摩托车和行色匆匆的行人，我都可以不予理睬，有道旁的绿化隔着，也好比时间隔断了我和洗马滩的关联。
    阳光静静的洒落在溪畔，给人的慈祥就是不可言语的温暖，一直煮沸你的血液。
    河面闪烁着蓝天白云和阳光山色交织的光斑，并且穿过我的眼睛，恣意渗入到我的后背。
    此时我可以尽情释放孤独，冷落喧嚣。现在，我是在时间和空间之间，找到了一个隔层，我成为这个隔层的主宰。
    溪畔的水面，有一些没有任何道理残留的土墩、荒草、杂树、芦苇，一片片，一丛丛。非常的散漫，即使枯萎了，腐烂了，还是那样自在地和其他漂浮物一起，飘荡在岸边。也有一些依然有夏天般的激情，蓬勃在土墩。
    令人惊叹的是，一丛丛的芦苇居然和我身后参天的杨树比高，将自己傲人的芦花高高扬起在蓝天，轻轻摇一摇，将白云掸走。这个时候，我似乎是打了寒颤，全世界发出轻微的沙沙响。
    阳光混合着冬日的暖风，只赐给我一个人；溪水姗姗的从远处的高山走来，也只和我一个人邂逅；风和芦苇一起奏响的轻音乐，也由我一个人独享……
    我被温暖包围，我卸下沉甸甸的外套，随意丢弃在塘坡。我不必牵挂我那些衣物的行踪，因为，整个世界现在是我一个人的。
    我在溪畔，我是躲进了世间的隔壁，看得见景，听得见音，但我却隐身着！
    忽然，右前方的水面，有一抹白色跃入我眼角的余光。那是一只白鹭，涉足塘脚的浅水，悠闲踱步，自在觅食。她也是一个人——不，一只鸟。这时候，我分明撞上了意外的惊喜，我笃信她是上帝派来给我惊喜的！
    洁白的羽翼，纤小的腿脚，颀长的颈项，还有轻盈的台步，婆娑的下腰……可惜我没能看清她的双眸，那一定是一对闪烁着幽光的星星，遥远，却真实。
    她没有避走，我相信我看见她的同时她也看见了我。但她没有避走，没有远飞，没有任何警觉与惊惧。或许，我的出现，在她，根本不是回事情。她现在和我一起分享阳光，分享温馨的清闲。但她为什么也是一个人——鸟？是喜欢独处吗？她的同伴在哪里？在干什么？
    我不能打破她的悠闲，颠覆她对于我的看法，更不能捣碎我们之间的和谐。
    我记得白鹭好像是喜欢群居的，我老家的几座小山包上，成片成片的白鹭，百鸟齐鸣，群鹭共舞，那气派，就是维也纳金色大厅的一场交响乐。而这一只，难道如我，喜欢冬日里正午的阳光，以及这阳光下的溪畔，于是向喧嚣偷得一束清闲，向热闹索求半片孤独？
    因为前几日，一样的正午，一样的阳光下，我在这里是偶遇过她的，但她那时是扑啦啦腾飞，闪避我而去，只在蓝天里留下美丽的惆怅。
    我相信还是她，我相信这里就是她一个人（鸟）的领地。
    浅水里啄食，有时候梳理羽翼，偶尔振翅提神，抑或又来到土墩，面朝河面，也似人类若有所思……
    实际上，河面上不时有巨大的运输船在此往来穿梭，而沉闷的机器轰鸣声却并没有吞噬我们的清闲。我想，清闲不过是一种精神家园的生态，喧嚣的时间和空间之间，总会有其衍生的罅隙，这需要我们的心智具有足够的生存能力。
    白鹭慢慢地走远，我没再亲近她，我怕亲而亵，近而狎。我不是白鹭，白鹭也不是我。我们只管各自享用这溪畔的阳光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