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上,巫峡口,一艘陈旧的货船停泊在江边。烈日下,高空中,一群矫捷的工人忙碌在绝壁。
    攀爬、打桩、喷浆,还要时刻提防悬崖上随时可能落下的石块……这是一群整治山体滑坡的工人,因为长期在悬崖峭壁上行走,他们也被称为三峡绝壁上的“蜘蛛人”。
    清晨中的绝壁
    太阳刚刚在重重群山中露出惺忪的睡眼,三峡巫峡口的一处绝壁上就忙碌起来。
    一群头戴安全帽,身穿长衫长裤的工人,拉着陡峭绝壁上的一根绳索,健步如飞地向上攀爬。他们有的扛着百多斤重的钢筋,有的提着几十斤重的工具,很快就到了几十米高的绝壁上。
    这是一处山体滑坡整治点。2008年11月23日,这个地方突然发生大面积山体滑坡,巨大的山体冲入江中,掀积山体滑坡,巨大的山体冲入江中,掀起了十几米高的巨浪,并且有发生再次滑坡的风险,为了彻底消除滑坡山体对长江航运安全的影响,当地开始了长达数年的滑坡整治。
    从那时起,这里就成了这群“蜘蛛人”的战场。他们生活在江边的货船上,工作在几十米甚至上百米高的绝壁上,几周不上一次岸,几个月不回一次家。
    滑坡整治,首先要对滑坡山体进行勘察,并清除可能落下的石头。这样的作业,往往都是两三位“蜘蛛人”一组。一位“蜘蛛人”背着绳索徒手爬上几十米高的崖壁,将绳索的一端固定后放绳,其他几位“蜘蛛人”再一起拉着绳索爬上悬崖,查看滑坡情况,清除那些松动的石头。
    接下来,开始在绝壁上打桩,长长的钢筋插入绝壁,将松动的山体固定,然后开始在钢筋上浇筑水泥,形成厚厚的钢筋混凝土层,从而达到防止山体滑坡的效果。
    由于多种工序同步进行,有的“蜘蛛人”在勘探滑坡山体,一块块碎石在他们攀爬之处纷纷下落；有的在崖壁上浇筑水泥,粗重的喷管喷出的泥浆弥漫在四周；还有的扛着沉重的材料,沿着陡峭的台阶向上攀爬……
    男人中的女人
    滑坡整治工作既考验体力,又考验胆识和技术,因此这里基本是男人的天下。但是在众多的男“蜘蛛人”中,还隐藏着一位女“蜘蛛人”。
    48岁的王文莲,说起话来轻声细语,而一旦干起活来,就成了一位名副其实的“女汉子”。她扛着几十斤的钢筋一路攀爬而上,看不出丝毫的胆怯。甚至连前期勘察、清除石块这样的高危工作,她也会自告奋勇。
    她是这里唯一的女“蜘蛛人”已经在绝壁上工作了3年。她的丈夫双脚残疾,丧失了劳动力。一个儿子患有精神障碍,另一个儿子在读大学。这些年来,正是她用一双粗糙而又勤劳的手,撑起一家人的希望。
    由于长期负重,她也患有腰椎间盘突出,但干起活来,所有的病痛似乎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早已经习惯了高空作业,也习惯了这种高强度的工作。”王文莲大把擦着黝黑脸庞上的汗珠,一副举重若轻的样子。
    “这个工作很辛苦,不太适合女人干。”陶世伟是山体滑坡整治工程的负责人,他看着挥汗如雨的王文莲心疼地说,本来给她安排的是相对轻松的活,但一干起活来,她跟男工没有什么两样。
    虽然工作很辛苦,但是王文莲感觉很幸福。暑假期间,她上大学的儿子到工地上跟她一起打工,每次上工时总是亲自给她系安全绳,叮嘱她一定要注意安全,这让她感到无比幸福。
    高温下的货船
    眼下正是三峡最酷热的季节。头顶的太阳直晒在江面和崖壁,升腾起来的热气令人呼吸困难。为防止中暑,工人们十一点多就回到船上,等待一天中最热的时段过去,再重新开工。
    货船,是他们中午休息的唯一场所。这是一艘三层高的货船,它的大部分空间都用于堆放泥沙和工具,只有船头很小的地方被用于工人们休息。
    工人们来到船上,第一件事情就是消暑。53岁的王祖兵,赶紧打开两瓶藿香正气液,一口气喝了下去。年轻些的工人,则直接脱去了长衣长裤,光着上身,穿着短裤,坐在船头吹江风。
    船上负责做饭的阿姨,早早地熬好了米汤。坐在甲板上喝一碗舒爽的米汤,这可能是“蜘蛛人”繁忙的一天中最惬意的事情。
    船上的十几个房间,由于密不透风而空无一人。工人们沾满泥灰、印满汗渍、露出窟窿的衣服乱七八糟地散在房间各处,一会儿便被酷热的空气吹干。休息过后,工人们将继续穿着这些衣服,在崖壁上施工作业。
    货船上,江风微弱。工人们坐在坚硬的甲板上,将喝得一干二净的米汤碗放在身边,他们聊着家庭,聊着孩子,聊着今后的打算。
    皮肤上的水泥
    当工友坐在船头聊天的时候,船头的过道里,28岁的倪春堂和26岁的汪华分别躺在坚硬的木椅和甲板上睡觉。
    由于年轻,他们是工作最繁重的“蜘蛛人”。拖着沉重的水泥喷管在崖壁上浇筑水泥,以及徒手攀爬崖壁勘察山体这类重活,几乎都有他们两人参与。
    他们只穿着短裤,但身上厚厚的水泥灰像是他们穿着的另一件衣服。“我们在上面喷泥浆,水泥灰难免会溅到身上。”汪华用手摸着身上干燥的水泥灰说,这种水泥灰对皮肤的损伤很大,用洗衣粉和沐浴露都洗不掉,只能等到两三天后用菜油清洗。
    汪华来自贵州,他刚到这一整治点10多天,但很快就和来自云南的倪春堂成了朋友。他们是高空中的生死搭档,年长两岁的倪春堂一直对汪华特别照顾。每次碰到勘察山体这种危险活,他总是抢着打头阵,让汪华在后面策应。
    休息的时候,他们会给对方看手机里的照片,照片里有他们的孩子。汪华说,由于江里信号不好,他们无法与孩子视频对话,只能匆忙地打个电话。“听到3岁的孩子喊一声爸爸,再累都觉得值得了。”
    肩膀上的伤疤
    崖壁上的工作,绝不仅仅是累,还有无处不在的险情。39岁的陶世亮肩上的伤疤,时刻给工友们敲响着安全警钟。
    那是两个月前的一天,陶世亮正在崖壁上搭架子,突然一脚踩空,从悬崖上滑了下去,幸好只出去了2米多就被架子挡住,虽然逃过一劫,但右臂后却被锋利的石头划出了一条大口子,直到现在,留下的伤疤仍格外醒目。
    滑倒尚可防范,高空落石则让人防不胜防。虽然“蜘蛛人”会不断对悬崖的石块进行清除,但终究还是有意外发生。
    就在半个月前,一艘停靠在江边的整治船被上方落下的石头砸中,厚厚的甲板被砸出了一个大窟窿,所幸无人员受伤。
    当天上午,“蜘蛛人”对崖壁上的碎石进行清理时,也险些发生意外。一个拳头大的石块从几十米的高空滚落下来,贴着王文莲的脸庞坠入江中,一旦击中头部,后果将不堪设想。
    对于这种险情,“蜘蛛人”已习以为常。“长期在崖壁上工作,受点伤很正常,只要不影响工作,我们就会照常上工。”陶世亮摸着伤疤说,自己的肩膀受伤后,只简单包扎了一下就继续工作了。
    长江上的风景
    经过“蜘蛛人”几个月的奋战,眼前这个地质滑坡整治点的工作即将完成,这里的自然生态将逐步恢复。很快,他们就将转战到下一个滑坡整治点。
    虽然在悬崖峭壁上留下了汗水,也时刻经历着不为人知的险情,但对这份工作,他们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
    站在岸边的整治船上,看着身边的巨轮穿梭而过,再仰望三峡绝壁,看着松动的山体被重新固定,你会情不自禁地惊叹于这些“蜘蛛人”修复生态、改善大自然的能量。
    可喜的是,近年来在中央的大力支持下,三峡地区对山体滑坡进行了大力整治,越来越多的“蜘蛛人”走上悬崖峭壁,用他们勤劳的双手细心呵护着长江母亲河的生态。
    韩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