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的柳树抽了新芽，老李蹲在田埂上，怔怔地望着远处那栋河景房。阳光洒在玻璃窗上，折射出刺眼的光，那是儿子强子的新家。
　　去年这个时候，村里人还在议论强子攀上了高枝。劳动局长的千金看上了他，婚房是丈人给的首付，装修也是丈人一手操办。老李记得婚礼那天，亲家公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台上讲话时，目光总是越过他的头顶。
　　“爸，您喝茶。”强子端着茶杯过来，打断了老李的思绪。老李接过茶杯，看着儿子日渐圆润的脸庞，心里五味杂陈。自从结婚后，强子就很少回村了，偶尔回来也是匆匆忙忙，身上总透着一股子城里人的味道。
　　“你媳妇还好吧？”老李抿了口茶，问道。
　　“挺好的，就是最近孕吐得厉害。”强子说着，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爸，我得回去了，曼琳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老李点点头，目送儿子离开。强子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田埂尽头，和记忆中那个光着脚丫在田里疯跑的少年重叠在一起……
　　晚上，老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听到老伴也在旁边叹着气，老李说：“你说这孩子跟谁姓，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重要！怎么不重要！”老伴腾地坐起来，“老李家就强子一个儿子，要是孙子不跟咱姓，以后清明上坟，连个烧纸的人都没有！”
　　老李没再说话，他知道老伴说得对。可他能怎么办？婚房是人家买的，月供是人家还的，就连强子的工作，也是托了亲家的关系。这些年来，每次去城里看儿子，亲家公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都让他如坐针毡。
　　第二天一早，老李就去了城里。他站在儿子家门口，犹豫了很久才按响门铃。开门的是亲家公，看到他时眉头微蹙：“老李啊，这么早来有什么事吗？”
　　“我.……我想跟强子说说话。”老李搓着手，嗫嚅地说道。
　　“强子上班去了，曼琳在休息。”亲家公挡在门口，“有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
　　老李深吸一口气：“那个……关于孩子姓氏的事……”
　　“这事不是已经说定了吗？”亲家公打断他，“孩子跟我们姓，以后的教育、生活我们全包了。你们老两口就安心在乡下养老，别操这些心了。”
　　老李感觉胸口堵得慌，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这时，屋里传来曼琳的声音：“爸，是谁啊？”
　　“哦，是强子他爸。”亲家公回头应了一声，又转向老李，“你看，曼琳要休息，要不你先回去？”
　　老李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缓缓关上的门，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转身下楼，拖着沉重的步履来到河边，楞楞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河水依旧在静静流淌，就像那些无法改变的现实……
　　回到家，老伴正在院子里择菜。老李走过去，蹲在她身边：“我想通了，孩子跟谁姓都一样，只要强子过得好就行。”
　　老伴的手顿了顿，一滴眼泪落在菜叶上。老李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轻声说：“咱们还有彼此呢。”
　　夕阳西下，老两口的身影被拉得很长。远处的河景房在暮色中若隐若现，仿佛另一个世界。老李知道，有些距离，不是靠努力就能跨越的。但只要儿子幸福，其他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陶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