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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株苦瓜苗
■薛海霞
  以前每次吃苦瓜时,母亲总要“叨叨”着说:“明年给咱也种些苦瓜!”就这样,连续两三年,每到阳历三月,我都会跑到街上买两包苦瓜籽送回老家给母亲,但从来没有吃过自家地里种出来的苦瓜,要么是籽种下去未出苗,要么就是还不知道是不是苦瓜苗的一点绿尖尖刚冒出土,就被闲来无事的鸡给啄得没了踪影。自然,用自家种的苦瓜做的美味菜肴就成了奢想。虽如此,母亲每年种苦瓜的热情却是有增无减。
  今年春节,回家时我从超市里买了几根苦瓜,绿莹莹、翠生生,浑身凸起的小疙瘩一碰就会擦破它娇嫩的皮。吃饭时,我把一盘炒苦瓜端上桌,母亲又开始“叨叨”起来,说今年要种上几窝苦瓜,让再过段时间买上两包苦瓜籽。我说:“要吃超市里啥时都有,你年年种年年都吃不上,费那神干啥!”母亲说:“那咋能一样,咱自己种的菜和买的还是不一样。”
  为了不使母亲种苦瓜的热情落空,今年我早早买好了苦瓜籽,还有两个佛手瓜,清明前托人一并给捎了回去,专门打电话给母亲说了我从店老板那问来的苦瓜种植方法。没过几天,母亲打来电话,言语中透露着兴奋,说按照我告诉她的方法,先把苦瓜籽泡水,然后放在杯子里等着生芽,有时天气好,她还专门把它们端出去让享受一会日光浴,现在已经生出了小嫩芽,她要把出芽的籽先种在杯子里,等出苗后再移栽。我调侃地恭喜母亲,说今年终于吃苦瓜有望了。听着电话那头母亲溺爱地“骂”我的声音,心底是满满的温暖和幸福,不由得想起了我第一次吃苦瓜时的尴尬。
  第一次吃苦瓜,已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年的我,大学刚刚毕业,进入了“大学生村官”的行列,被组织分到某个镇的一个村当村官。当时因为村上工作条件有限,我被暂时安置在村里一个婆婆家。几天后,母亲来看我。吃饭时,婆婆做了清炒苦瓜。一碗清香诱人的红薯米饭,一盘脆生生的炒苦瓜,瞬间让人舌底生津。婆婆告诉我们,这是苦瓜但不苦。听了婆婆的话,我迫不及待的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嚼了几下。瞬间,整个苦味串满了嘴巴,一下子跑到了喉咙眼,我忍着苦把菜咽进了肚子里,再没有夹第二筷子。心想着,这么苦的菜咋会有人喜欢吃哩!现在回想起,这是当时饭桌上让我唯一记住的味道并让我时时怀念。
  那时候,忙碌的日子总会带点淡淡的苦味,然后在苦味中回味着生活中不经意的温暖所带来的一丝甘甜。过了几天,我竟强烈的怀念起了炒苦瓜,就从超市里买了青椒和苦瓜拿回家让母亲炒。看我吃得津津有味,母亲就笑我说:“你不嫌苦?”我回母亲说,突然喜欢上了这种苦味,慢嚼后还能吃出一丝丝甜!我夸赞母亲手艺好,母亲却说道:“人还是要吃些苦,吃过更大的苦后,后面的苦你就不觉得它苦了!”母亲的话让我一直受益,每当生活停滞不前时,我就想到了母亲的这句话,想到了母亲曾经吃过的苦。
  母亲一生清苦,也吃尽了生活的苦。在母亲那个年代,母亲作为家里的老大,加之外婆偏爱两个舅舅,母亲从小就吃着比苦瓜更苦的苦。每每听母亲讲起她童年的“古经”时,我的心里有着酸楚与难受。我无法想象,一个比弟弟大几岁的孩子,在那个缺吃少穿更是缺爱的年代,既当姐姐又当“母亲”的生活,她是怎么在艰难岁月中熬过她的童年时代的。母亲讲起童年往事时脸上有着平静的笑容,但我知道当时的她,心里是苦的!
  打我记事起,父亲因生计常年在外顾不上家,母亲就一人撑着家里的一切。那时我们的生活基本上都是从地里刨食,母亲既要照顾地,又要照顾我们姊妹仨。当时的我,极其讨厌秋天,讨厌别人为什么不摘他家地里的豆叶,也讨厌母亲占用我每天下午和小伙伴一起快乐玩耍的时间。年年到了收获的秋季,下午放学扒拉两口饭,我们就被母亲逼着拿着比我们还高的布袋去地里摘豆叶,给猪储备过冬的食物。不但要摘自家地里的,还要去摘邻居地里不要的豆叶,直到一株株豆秆上的小豆荚赤裸裸地暴露在外面。不知道这些小豆荚是否恨我们,恨我们无情地拿走了它的遮羞叶,让它们充分暴露在人们急切收成的目光中。然而这些,我们统统都顾不上,只顾在落叶归根前把它们收进布袋里,只要猪娃们能在冰雪覆盖的冬季有一口吃食。回想起童年秋季摘豆叶的时光,是带些苦味的,但是,那个时候的母亲,应该更苦吧!
  如今,生活条件好了,但母亲依然肯吃苦、爱吃苦。我经常心疼地说母亲,吃了一辈子苦,现在一天还是忙活个不停!每每这时,母亲总是笑呵呵的回一句:“好娃哩,和老早比起来,现在这算是啥苦嘛!”现在早已不种庄稼了,但时常能在屋前的那片菜地里看到母亲忙碌的身影。栽种、除草、搭架、浇水等,母亲都要亲自来,像照顾婴儿一样精心侍弄着她的苗苗蔓蔓。苗苗蔓蔓也从未辜负过母亲,架上脆生生、绿油油的黄瓜比赛似的生长,紫亮亮的茄子一个胖过一个,红艳艳的西红柿不时从绿叶中探出头来,叶片肥大的绿菜叶子在微风中笨拙的晃动着身体,还有那挂在半空中下一嘟噜一嘟噜的豆角……到了蔬菜旺季,住在城里的我们,左邻右舍,门跟前外地来的干活人,驻村工作队员,吃过菜的人无不夸赞母亲把菜种得好。
  今年五一我回家,老远就看见屋前菜地里母亲忙碌的身影,我快步走上前去,打趣道:“你这才是真正过劳动节哩!”母亲高兴的拉我进菜园子,指着一堆刺条下面一拃高的小幼苗说,你看这是啥?不起眼的小幼苗细细的茎,圆圆嫩嫩的小叶片看起来是那么娇小、柔弱,但它却向着太阳,吸着雨露,顽强的生长着。心里猜了个八九分后,我故意夸张的大声道:“天呐,苦瓜今年终于试验成功了!”看着母亲既兴奋又害羞的表情,听着她“骂”我的声音,又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低头再看苦瓜小幼苗时,它似乎也兴奋起来,左右摇晃着,从它晃动的身躯上,我似乎又看见了菜园子里熟悉的那一幕:母亲站在架子下,面对着一根根胖乎乎、脆生碧绿的苦瓜挑来拣去,嘴里念叨着,这袋是县上军娃的,这袋一会过去给他二妈……想着想着,我的嘴角不由得上扬,也不由得想起了那句甜生活是从苦中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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