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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苜蓿地
■李喜林

  褐色的,,镘头般隆起在原野上的密麻麻坟冢镘头般隆起在原野上的密麻麻坟冢,,在村南。那里是一片苜蓿地。
  记不清有多少次,我站在村口的碌碡上,望着蓝天下那块墨绿的苜蓿地,那一座一座,三五成群的坟墓出神。驼伯伯告诉我,那些紫色的苜蓿是用血滋养的,那些坟是人从地里给顶出来的。
  苜蓿地陡然间变得神秘。我躺在这个绿毯般柔凉的世界,周围是浓郁清润的苜蓿香味,仰望蔚蓝深远的天空,心悠悠飘飞在绿云间,忘了菜笼,忘了伙伴……而当细雨霏霏的日子,我和伙伴又赤头赤脚扑进那片苜蓿地,任雾蒙蒙的天空飘下的雨丝在脸上挠痒。苜蓿绿得紫透,茎儿肥嫩欲滴出绿水,叶儿眼眨着就大了,珍珠似的雨点从苜蓿的叶茎滑落。拧身四顾,看不见五六步以外的地方,灰白色雾雨罩着苜蓿地,似乎只有苜蓿存在着,一切都隐去了……
  到了苜蓿旺季,队上总是让驼背伯去看守,他那杆油黑的老土枪,在空中炸响,吓得鸟飞獾躲。我们老远就捂耳朵。
  苜蓿的味儿很诱人,一天黑夜,我们悄悄地聚在皂荚树下,不穿鞋,不提竹笼,挎上书包,一个跟一个,沿着城壕边沿,绕一个大转圈,哧溜溜过大水渠才爬进苜蓿地。夜很黑,那片苜蓿比夜色更黑,手指悄悄伸出去露水在黑暗中从苜蓿叶尖凉飕飕钻进手心,不一会,手滑腻得揪不上劲,须不时地在裤子上擦。四周静得怕人,苜蓿的断裂声却脆响。突然一道火光,幽幽地从地下钻出,无声地飞起,正愣神间,一个伙伴惊叫:“鬼灯!”我拔腿就跑,迷糊糊一脚悬空,跌进渠中,脚就木然了。我没命地哭叫。
  “崽娃子,甭怕,那不是鬼灯,那是磷火。”
  我躺在炕上,脚面肿得胖乎乎的。驼背伯坐在炕沿讲故事。
  “那炮弹凶得很,一下子将你六爷的马房炸了笸萝大的窝窝。”驼伯伯先是眯着眼,半张着嘴,白胡子颤悠着,然后,喉咙发出炮弹飞行时的声音,再猛然“轰”的一声,脖子一梗,腰杆却不能挺立。
  驼背伯给我讲的是解放彪角这个故事:中央军的战壕在雍河南崖,解放军的战壕在那片苜蓿地里。驼伯伯的黑脸绷得怕人,他把那杆老土枪支在炕边,左眼紧闭,右眼紧盯前方,学着那次战斗中机枪手刘大个的姿势。
  “打!”驼背伯一声呐喊,嘴巴飞也似地嗵嗵起来,腮帮子极快地颤动着,他一下子变成那位机枪手刘大个了。
  “仗打得很紧,机枪手刘大个从李嫂家里奔出,头顶着一块没有烙熟的锅盔,一边飞往阵地一边狼吞虎咽。嗖嗖……一梭子弹掠过,锅盔馍穿了好几个洞。”“仗打了一天一夜,敌人的迫击炮将苜蓿地炸得到处是坑,但没有一个敌人能走进苜蓿地。战士们的鲜血将苜蓿染成红色的。激战中激战中,乡亲无法送饭,饥渴难耐,苜蓿就成了最好的食物。正是四五月,嫩生生的苜蓿嚼在嘴里真香哟……”
  驼背伯讲到这里,嘴不停地咀嚼,一绺涎水竟流出嘴角。
  “那才是最香甜的苜蓿啊!”
  “那刘大个呢?”我问。
  “死了。同他的战友一起埋在了苜蓿地!”驼背伯的脸色蓦然阴沉下来,一汪浊泪在眼眶里转悠。
  我很为刘大个的死伤心,不知多少次望着苜蓿地遐想。
  几年后,驼背伯死了。听别人说是躺在一座坟旁抽烟,一口痰上来咳不出死的。那坟就是刘大个的。原来,驼背伯就是在那次战斗中负伤后留在村里的解放军战士,治好后受伤的背驼了,就落脚成家。
  驼背伯安葬在苜蓿地里。我们村所有的死者都葬在这里。苜蓿一茬又一茬,我长高一截又一截,而坟堆也在一年年增加着。徘徊在坟头与坟头之间。似乎走近那发黄的岁月,逝去的情景闪电般在脑海中复活:那反绑着双手从大槐树下走来的先祖,刀枪剑戟在烈日下闪亮,马蹄阵阵,黄尘蔽日……刘大个、驼背伯,妈妈……汇聚成一条涌动着的历史河。
  我走出苜蓿地已经好远好远了……又走进苜蓿地很深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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